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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莹颖父亲的心碎直播

来源:洗衣 时间:2023/7/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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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荣高的直播间没有笑容,只有三十几种货品,和溢出屏幕的心碎。妻子叶丽凤陪在一旁,转过身才敢哭泣。

女儿章莹颖六年前遇害,章荣高和叶丽凤被一同抽走了灵魂。痛苦过于庞大,无法收拾,只能沉溺其中。

心碎直播间

这是一个考验耐性的带货直播间。普通话不标准的章荣高,磕磕绊绊地循环介绍手边的30多种日用品,从洗衣液到厨房纸,放下地瓜干,又拿起懒人抹布。直播的时间不固定,今年他断断续续播了55天。

时间充裕的话,他会从晚上7点半播到深夜11点。随时点进去,看到的都是他在重复简单的解说词。

视频平台里的主播大都娱乐至上,章荣高的直播是其中少有的“心碎直播间”。大部分盯着章荣高看的人都知道,六年前他出国留学的女儿章莹颖被杀害了。

妻子叶丽凤坐在一旁,看起来总是很困倦,她在三个半小时里几乎一言不发,只帮丈夫递一递手边的商品。腰病让她无法久坐,有时她会默默离开画面。直播椅附近的地上铺了块席子,撑不住的时候,叶丽凤就去躺下休息。

也有时,在她起身离开后,屏幕里传来微弱的抽泣声。

起初叶丽凤没参与直播,她需要早睡,否则第二天会很不舒服。直播间的网友多次提出想看看阿姨,她才开始撑着坐到丈夫身边。坐在直播间里,想到女儿,叶丽凤常会抑制不住地哭泣。一旦她哭,直播间就可能被限流。章荣高记得叶丽凤第一次在直播中出现时,直播间有四万人,她一哭,骤然只剩几千人了。叶丽凤猜想,也许平台觉得直播间是个传递开心的地方,哭泣不被允许。

让章荣高感到奇怪的是,他们也不能笑。他曾看到网友评论说让他们笑一笑,结果他一笑,人流量也变少。“笑也不能笑,哭也不能哭,弄不来。”

章荣高在直播室

即使忍住不哭,悲伤还是如同溪流,透过屏幕蔓延四处。在这深夜直播间里,章荣高的眼袋颠颠地垂着,快要比眼睛还大,叶丽凤则眼周乌黑,一脸疲惫,两个人神情空洞,如同两株濒死的植物。时常有网友送礼物,画面上出现两幅墨镜,遮住他们困倦的眼睛。

一个网友在社交网站上写,看到章莹颖的父母在直播,仿佛一把刀捅进了自己的喉咙。一位在北京工作的女士每次刷到章荣高的直播间,就会飞速地把它划走。她觉得看着太难受了,难以承受这股悲伤。也有的网友在尽力帮助这两个心碎的老人,在直播间下单商品,反击发出恶评的网友。

年,女儿章莹颖在美国访学期间,被同校学生克里斯滕森绑架和杀害。凶手被判终身监禁且不得假释,章莹颖的尸体没能找回,学校也未给予赔偿。

如今章荣高以章莹颖父亲的身份直播赚钱,成为一些人眼里的“原罪”。

有时,章荣高会在介绍产品时突然哽住,怔怔地看着屏幕上滚动的评论,那上面出现了“卖女儿”“吃人血馒头”的字眼。

他愤怒,难受,而后茫然。他想不明白,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恶毒,也不知晓这些古怪昵称背后的人是谁。他忍不住猜,也许有的就是住在附近的邻居。他想开口反驳,却又觉得面对这些虚拟ID,如同一拳打在空气上,“没有意义”。

叶丽凤不识字,但能察觉到丈夫的情绪变化。有亲友向她提醒过网友的恶意,对她说,“幸好你看不懂”。

章荣高和叶丽凤在去往直播室的电梯里

章荣高今年59岁,失业的红线正迫近他。他在一家发电公司做门卫兼司机,一个月能拿元出头的工资。等明年他60岁,驾驶证会降级,他可能就再难找到工作。他的妻子叶丽凤53岁,做了半生的家庭主妇,常年的操劳落下腰病,无法外出工作。

去年起这对夫妻就开始对未来担忧。如果章荣高失业,生存将成为难题。有记者建议他们直播带货,也提醒他们如若此,要做好心理建设,挺住。

预想到要面临风雨,章荣高夫妻还是毅然走上了这条路。小儿子对此并不支持,这对文化程度不高的老夫妻吃力地独自应对互联网的复杂规则。

章荣高选择了最简单的形式,帮人带货以赚取佣金,卖便宜的日用百货。不用自己囤货发货,风险低一些。他拜托一位亲戚帮忙,在当地电商大楼租了直播室,直播时也需要亲戚帮忙操作手机。

放在章荣高对面的“提词板”

直播的时间不稳定,收益也没达到章荣高的预期。开始的时候人气较旺,一晚上网友刷的礼物折算下来有几百元,平均下来每月带货佣金能有多元。过了一段时间,观看人数降下来了。章荣高看着屏幕上的观众数字降到只有几百,心生沮丧。5月18日那晚,直播间人气不佳,仍有人发恶评,章荣高气得播了半个小时就停掉了。后台显示,那晚的收入是65元。

要付直播室的租金,还该给亲戚一些工资。成本压力下,章荣高对依靠直播来改善生计的方式感到怀疑。

比起经济上的添补,直播给章荣高更多精神上的支持。网友发来的鼓励,多少对他破碎的心起到一些安抚。他也觉得,直播这件事,可以让社会上的人一直记得女儿莹颖,也能提醒其他女性注意安全。

正因如此,网友的攻击在他这里并不成立。那些人说他利用遇害女儿的名声,也说他“卖女儿”,可对他而言,他就是希望通过直播和发视频,让女儿的名字被反复提及,一直被人记住。

除了直播,章荣高还会拜托家里的小辈,拍一些他和妻子的日常生活发到网上,这是一种引流谋生的尝试,也是为了完成女儿未尽的心愿,为女儿在世间留下更多痕迹。女儿有支教的愿望,一个亲戚妻子恰好在山区教书,班上有个孩子成绩优异,却年少丧父,家境贫寒。章荣高就拜托亲戚联系那个孩子。

手机摄像头前,老夫妇提着大米和牛奶到了孩子所住的村屋。亲戚对孩子说,叔叔阿姨的女儿章莹颖,之前在我们建阳非常会读书,是清华的,这次来是想鼓励你也要用功读书。

“北大。”一直沉默的章荣高开口纠正。

孩子的奶奶搭腔:“现在在哪里念呢?”

局促飘过章荣高和叶丽凤的脸,两人支吾应付过去,好在没有人再追问。

他们驱车离开,章莹颖的名字又一次短暂地响起。

回忆阴霾下的家

章荣高时常坐在阁楼的天台上想念女儿,那间阁楼是章莹颖生前居住的屋子。一个阴沉的下午,他坐在电脑椅上,一根根地抽着烟。近来,他感觉自己的记忆在衰退,常忘记东西放在哪里,上班也总忘了签到签退。

“会害怕忘记和莹颖有关的事情吗?”

听到这个问题,他吸了一口烟,停顿几秒。“忘不了。永远忘不了。”

然而时间的河流滚滚向前,它对记忆的擦抹,任何人都无力改变。

翻看女儿大学时的合照,隔着塑封膜,章荣高一时认不出哪个是女儿。“看不清楚是哪一个。”他仔细辨认了一会,才指出合影里一个小小的人儿。

翻看女儿旧照

叶丽凤时常梦到女儿。梦里一切如常,好像女儿还在人世。她觉得,这是上天把女儿带回了她身边。她跟丈夫说她的梦,章荣高说,那是因为你心里、脑子里一直记挂着。可是渐渐地,女儿在她梦里出现得少了。

最近的一晚,女儿终于又进入了母亲的梦。梦里,女儿就在他们睡觉的这间屋里,她抱住叶丽凤,叫她不要再直播了。叶丽凤在梦里感受到,她的莹颖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,也在心疼他们被这么多人骂。

章荣高一家一直住在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的四层自建楼里。这片区域的房子排布得密集,楼与楼之间只隔三四米。最近几年,对面的房子加盖了楼层,挡住了照入章家的阳光。春夏之际,福建经常下雨。阴雨天里,屋里几乎没有亮光,若是不开灯,白天跟黑夜一样。

章家所处的社区,楼间距很小

五月的一个周六,章荣高如往常一样又失眠了。到了白天,前夜的疲倦翻涌。客厅的沙发是一个光而硬的木质长椅,他把头靠在椅背的棱上,曲着一条腿,闭眼浅眠。外面下着暴雨,楼上不时传来孙子的吵闹声。听到孙子“噔噔噔”跑下楼,他睁开眼。

四岁的小男孩拿着玩具枪指向他的爷爷奶奶,两个老人从颓靡中抽离,配合着表演中弹的模样。

男孩父亲是章莹颖的弟弟章新阳。他比姐姐小三岁,今年30岁,在南平市一家污水处理厂上班。平时带着儿子玩闹时,他看起来稚气未脱,但面对他的父母,他却总是沉默、回避。每天下班回家,他都是匆匆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。

不同于坚持读书的姐姐,章新阳在初中时主动放弃了学业。在两姐弟小时候,这家人从农村搬到城市,夫妻俩靠打工,咬牙支付孩子在城市念书的高价择校费。叶丽凤觉得,儿子辍学是因为被外面不学习的孩子带坏了。章荣高则猜测,是贫穷的家庭给儿子带来心理负担,儿子被人嘲笑,才不愿再去上学。

叶丽凤记得,以前阳光总是把房子晒得很热,姐弟俩各在一层楼里读书学习。后来章莹颖外出上学,章荣高常在外地跑车,一家人难得的相聚是最幸福的时刻。每次章莹颖回家总会找弟弟聊天,作为长姐,她一直挂念弟弟的未来,也粘合了父母和弟弟的关系。

为了安静,章莹颖在阁楼读书学习

偶尔,章莹颖会给母亲叶丽凤讲自己学的专业,尽管不懂,这位母亲都细细记在心里。女儿说自己学的专业和环保有关,别看现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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